举个《水浒传》的例子。我们知道,梁山好汉不从事生产,山寨养着好几万人,要吃饭,全靠四出“借粮”。如宋江三打祝家庄的目的,就是“若打得此庄,倒有三五年粮食”(47回)。后来宋江打下祝家庄,果然“得粮五千万石”(50回),奏凯而还。
小说家写到“得粮五千万石”时,大概想都没想:贵山寨有这么大的粮仓吗?照宋元明的衡制计算,“五千万石”粮食,约合今天70多亿斤!折合成公制,约为350万吨!用载重十吨的卡车搬运,要运35万趟!大家不妨设想从祝家庄到梁山泊的道路上,车声轰鸣、汽油烟遮天蔽日的景象!
按每人每天吃一斤计算,这些粮食足够梁山10万将士吃200年的!梁山好汉打下一座祝家庄,完全可以坚壁深垒、几代无忧,何需再劳师远袭乃至寻求招安?而宋江战前估算可得“三五年粮食”,也是够糊涂的!——当然不能怪宋江,是小说家施耐庵算错了账!
金圣叹读书仔细,利用批点之便,一碗一碗地数;在“只见店主人……满满筛一碗酒来”处批道:“第一碗。”又于“(店主人)随即再筛一碗酒”处批:“第二碗。”以下是 “第三碗”“第四碗”……一直数到“第十八碗”。七十回本的表述,于是改成“前后共吃了十八碗”。
另有一处改动,一般读者都没注意到。智取生辰纲时,白胜扮做卖酒汉子,声称一桶酒售价“五贯足钱”。不过他卖给杨志等人的第二桶酒,因被“贩枣客人”舀了一瓢走;算钱时他主动让价,说:“这桶酒吃那客人饶两瓢吃了,少了你些酒,我今饶了你众人两贯半罢!”于是只收了两贯半。
金圣叹的文笔之妙,是后世公认的。从他对文中几处数字的改动,可以看出他的逻辑思维也是一流的。他这一改,不过是变动一两个数字,情节顿时变得顺畅而合理。——由此可见,我们前头所说“有所长必由所短”的现象,也并非铁律;起码金圣叹就是个例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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